红星专访｜曾患罕见病的阿乙携新书归来：休息太多，反而产生焦虑

红星专访｜曾患罕见病的阿乙携新书归来：休息太多，反而产生焦虑怎样去掉两眉间的竖纹 2018年《朗读者》节目第二季播出，以“生命”为主题的一期节目中，阿乙坐在主持人董卿对面，分享了关于自己的故事。 当期节目海报 从2008年到2018年，他曾每年出一本书达到写作巅峰并获奖无数，也

2018年《朗读者》节目第二季播出，以“生命”为主题的一期节目中，阿乙坐在主持人董卿对面，分享了关于自己的故事。

当期节目海报

从2008年到2018年，他曾每年出一本书达到写作巅峰并获奖无数，也因此成为70后小说家的中坚力量。

但通过当时节目里的讲述我们得知，2013年某天，正在家写作的他突然咳血，半年后，被确诊患上了发病率仅为几十万分之一的卡斯尔门氏病，直到现在还在做治疗和化疗。

从2018年春到2021年春，阿乙已经整整三年没有新书问世，但他依然每天会去书店咖啡区，戴上耳机，打开电脑，日复一日写作，终以一本15万字的新书宣告归来。

近日，中短篇小说集《骗子来到南方》由译林出版社正式发行后，阿乙接受了红星新闻专访。

新书装帧

曾经以命搏文，如今生活规律，更加珍惜生命

生病前的阿乙，为了写作不被打扰，一天只吃两顿，甚至睡梦中都在与小说中的人物对话。忘我地写作加上抽烟、喝酒、睡眠质量差，他失去了原本健康的身体。

2017年，因为疾病和激素治疗，阿乙的肾脏也出现了问题，需要进行手术。发高烧、走路喘息不止……为了多点时间写作，他从一天3片激素增加到20片。

2018年，长篇小说《早上九点叫醒我》出版，他“几乎耗费掉了半条命”，此后阿乙就不再疯狂了。

阿乙在《朗读者》中分享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可见他对生命和写作都有了更新一层的认知。他说自己很感激生命中有写作这件事，“写作虽然把我推向疾病的苦海，但它也将我拯救出来，把我拖出苦海。”

阿乙在节目中朗读史铁生的《我与地坛》

当问及身体是否完全康复？阿乙回答：“有时候康复了。”

他不再为创作废寝忘食，而是劳逸结合。在医生和家人的看护下，现在餐餐按时吃，戒烟七八年了，身体状态也在变好。每天就写500到1000字，这个节奏让他更舒服了。

历时三年，取材社会新闻，讲述荒诞而又真实的怪谈故事

阿乙，原名艾国柱，在决定做一名作家之前，他曾做过乡村警察、报社。

阿乙

阿乙过去的作品以中短篇为主，《灰故事》《情史失踪者》等小说集曾受到名家赞誉，同时也被文化媒体人关注。

这次出版的新书《骗子来到南方》共收录作品十三篇，分为短章、短篇、中篇、寓言、故事新编五种形式。阿乙以奇妙的想象，讲述了一个个荒诞而又真实的故事。他说，社会新闻和民间故事给了他灵感和新的突破点。

比如与书同名中篇小说《骗子来到南方》原型就是近年来屡屡发生的集资骗局，阿乙以文学笔法复盘了“一桩事先张扬的诈骗案”。这些诈骗事件，他从身边听来，各种推陈出新的诈骗方式，像是病毒通过变异之后获得新生。尤其是一些老年人，成为骗子下手的主要对象。用阿乙自己的话说，他写这篇小说，“表达对诈骗这种肮脏事实的强烈愤恨。”

小说集中收录的故事更多采集自民间故事。阿乙在接受红星新闻专访时说，自己如同蒲松龄一般，四处搜集故事，采集对象包括街上的人、锻炼的人、出租车司机、熟人等等。

继承中国小说的故事传统，让小说重新回归流畅易读

《骗子来到南方》里的短篇小说被别出心裁地分为了四种形式：短章、短篇、寓言、故事新编。

“短章”中《表妹》一篇，表妹由人变虫或由虫化人，是古代笔记体志怪小说题材在当代的重现；

“寓言”中《追赶一只兔子》故事情节扣人心弦，起承转合如同说书人娓娓道来；

“故事新编”中《育婴堂》一篇则在开头写明改编自蒲松龄《顾生》。

……

阿乙并不满足简单地继承或改写中国传统小说，字里行间也注入了个人特质。比如《育婴堂》在蒲松龄原作之上，融入了科塔萨尔《仰望星空》的元素。从魏晋志怪到唐宋传奇，再到“三言二拍”《聊斋志异》，“故事新编”与鲁迅也是形似神似。除了在故事上回归中国文学的传统，由于对卡夫卡极为推崇，阿乙在语言上也开始尝试转型。在他看来，采集自街头巷尾的故事，只有用口语化的文字写作，才能真正绽放故事之光。

2018年5月 阿乙与读者交流中 （图据IC photo）

红星新闻：你曾经每年出一本书，现在却让读者等了三年才出新作，频率为何降低这么多？

阿乙：我的长篇《早上九点叫醒我》是2018年1月出版。我动手写它则是在2012年下半年，当时乡村还是比较稳固的存在，但在出版时，我们都知道，乡村的常住人口已经下降不少。作为农家子弟，我现在返回村庄，只会是因为有人死了，而不是因为还有什么亲戚要走动，或者有什么戏要去看。与此同时，以陈忠实为代表的一代杰出乡村作家，随着乡村舞台的衰微，可能会失去其写作上的继承人。

在写完《早上九点叫醒我》后，我不会再用大的笔墨去写乡村了。然后我发现自己其实也写不来写城里。实际上自2016年以来，我就开始寻找新的写作对象，和新的写作领域了。短篇集《骗子来到南方》是这寻找途中，所留下的文字结集。它包括对过去写作方式、写作题材的重复，以及一些新的尝试。很幸运，在这个短篇集写完之后，我想明白了未来的路在哪里：一条是以长篇来完成自传性、精神性的作品；一条就像《骗子来到南方》一样，用中短篇的方式来继续对社会进行描写。

红星新闻：经历过病痛，与死亡擦肩而过，如今再回头，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还会因为写作废寝忘食吗？

阿乙：感触就是遭了罪。病痛有时会使人在传播中被高尚化。我顺从并感激这种传播，但是我也知道，自己生病的本质原因是野心大于能力。能力匹配不上野心，身体就遭殃了。总之，生病是从光荣和耻辱两个方向都能讲述的话题。

人在触电后就会注意不再触电，现在会很注意劳逸结合。甚至因为休息得太多，而产生新的焦虑。我过去一天只吃两顿，还吃烟、失眠，身体不坏才怪。现在餐餐按时吃，戒烟七八年了，状态就好了不少。我身体好转离不开朋友和出版社的帮助，想起他们我就泪花翻动。

红星新闻：你的新书《骗子来到南方》每一篇都有完成的时间，大部分写于2017年和2018年。这两年，你创作的心境是什么样的？

阿乙：写作长篇《早上九点叫醒我》挖空了我，是身体、精力和灵魂的全面挖空。在2016年有一段时间，很难写出任何东西。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写作的生命结束了。那段时间我总结自己：既然从2006年到2016年，我是一步步练笔，从短篇写到中篇再到长篇，那么现在也可以重走这条道路，再从短篇写起。因此2017年和2018年就是在重新写短篇，甚至是超短篇。2019年我觉得短篇写得差不多，就去写中篇，而我目前正在写的一部长篇《未婚妻》，已有20万字。

红星新闻：新书《骗子来到南方》原型是近年来的诈骗案，多年前你的《下面，我该干些什么》也以一个真实案件为原型，为什么想到写这样的题材？这是否跟你曾经在媒体工作有关？

阿乙：我的写作本身就脱胎于媒体写作，做媒体期间，编写过各种形式的报道：深度报道、消息、特写……对我的创作都有影响，包括起标题，写导语等等，我实际上就是运用媒体写作的方式，结合文学创作的手法，来钻研适合自己的风格。

中国的优秀写作者，很多都在媒体。媒体人转型当作家已经非常普遍，来自于媒体的作家已经是中国作家群体不可轻视的力量。

红星新闻：你会不会到网上去看一些读者的读后评价？喜欢读哪些类型的书？

阿乙：我会避免每天都去看。接受批评需要勇气，我一般抽一个日子，去集中看。从我的经验看，中肯的批评会给我带去影响和改变。在接受批评上，我很钦佩老一代作家，他们的风度很不错。

我喜欢读文学和社科类的书，最近几年，受文学博士徐兆正影响，对哲学有所涉猎。如果一个人不想读很多书，那么他读什么合适，我会觉得他读《追忆似水年华》就足够了。另外，这些年我得出一个教训，就是像我这样大学教育不扎实的人，贸然读原典，不如先读它靠谱的导读。在此基础上，再去读原著，更有益。

｜陈谋

｜段雪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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