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事变”90周年之铁路祭行（上）

“九一八事变”90周年之铁路祭行（上）劳力士表 90年的“九一八”，120多年的中东铁路 坐火车去东北，多次经过沈阳北郊的柳条湖地区。九十年前，“九一八”事变正是在此爆发，十四年艰苦卓绝的抗战从此开始。 过沈阳，中国人修建的京奉铁路

90年的“九一八”，120多年的中东铁路

坐火车去东北，多次经过沈阳北郊的柳条湖地区。九十年前，“九一八”事变正是在此爆发，十四年艰苦卓绝的抗战从此开始。

过沈阳，中国人修建的京奉铁路便到身后，车走上了昔日中东铁路的路线。这条中东铁路，全称中国东省铁路，于19和20世纪之交的六年间，由沙皇俄国修建。理由是：通往帝国最远的领土海参崴，最便捷的路线是由满洲里入中国境，直向东行，再由绥芬河出境。和中国东北最南端、租借的深水良港连接到一起，于是，一横又加了一竖。

日俄战争和“九一八事变”之后，这一横一竖以长春为界，被俄/苏政府分两次卖给日本。值得一提的是，作为胜利者的日本第一次豪购，除了长春以南的南满铁路，还有铁路南端那一座新兴的港城——俄语的“达里尼”不再叫了，代之以日语汉字写作的“大连”。

横竖之间的交汇点就是哈尔滨。作为铁路推出来的东方巴黎，几乎整个20世纪的前一半，哈尔滨都是世界级交通枢纽。但众所周知，枢纽便利的对象，首先是侵略和掠夺。

“九一八事变”爆发在沈阳，但放眼整个中国东北，受帝国主义蹂躏和被殖民程度最深的地方，恐怕难有出哈尔滨之右者。一部部影视和文学作品中“夜幕下的哈尔滨”，名副其实。被压迫民族的反抗，早在事变爆发、伪满“建国”前许多年就开始了。

杨廷宝主持、中国人自主修建的老沈阳站（现为沈阳铁路局办公用房）。本文图均为 黄哲 摄/翻牌

一个老外坐着火车来中国，并在这里打响抗日第一枪

“‘哈勒滨’快到了，要下车的醒醒，憋坐过了”，标准的东北普通话报站道。从列车员的对讲机里，我听到“列车将停靠1站台”，没想到这趟过路慢车居然享受了专列一样的待遇：可以直接出站，不用走地道或天桥了。

不知是连绵的黑土地吸收了天光，还是高纬度地区阳光角度的原因，日出时间过了快两小时了，这座中国最北省会的火车总站站台，还有种黑灯瞎火的感觉。我先是看到地面上一个三角形图案，仔细看里面好像还有七颗小星星；五六步以外，离站台边缘更近的地方，又是一个方形，里面还有三个小小的圆圈。不禁有些纳闷：这是地砖没铺好吗？

按旧貌风格等比放大重修的哈尔滨站今貌。

哈尔滨⽕⻋站1站台，“安重根击毙伊藤博⽂事件发⽣地”。

安重根义士纪念馆展陈，安重根临刑前着朝鲜民族服装遗像。

“你朝大楼走几步，再往回抬头。”一位站台工作人员好心指点我。于是，我发现了一块“安重根击毙伊藤博文事件发生地”的牌子。

由位置关系看，1909年10月26日的早晨，当伊藤博文步出停靠在1号站台的专列，刚走到现在的方形位置上，就被安重根从今天三角形的位置连开三枪。这位历经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的日本首任首相，对保护国朝鲜的首任“统监”、实际的太上皇，当场宣告不治。

原来，方形里的三个小圆圈，代表安重根击毙伊藤博文所用的三颗子弹。至于三角形里的七颗小星星，应和了安重根字应七。

从前，哈尔滨和海参崴之间的国际列车，也同样在这1站台发车和到达。但随着直达航班的开通，然后哈绥（芬河）高铁通车，耗时长达30多小时、价格还更贵的国际列车，在五年前以110多岁的高龄寿终正寝。

1909年10月21日上午，安重根就是沿着这条路线从海参崴出发，10月22日晚上抵达哈尔滨，所用时长居然和2010年代的火车几无差别。

124年前，不堪亡国奴命运的安重根，辗转流亡俄罗斯远东地区，在那里组织朝侨义军，几次返回祖国作战，均告失败。122年前的9月，安重根在流亡朝侨主办的海参崴《大东共报》上，看到伊藤博文即将乘火车由长春至哈尔滨、与沙俄财政大臣商讨进一步瓜分远东事宜的消息，连车次和到达时间都清清楚楚之后，经和总编辑李刚反复确认，安重根又从这位友人那里募得经费，便踏上了不归路。

像其他朝鲜贵族一样、从小接受汉学教育的安重根，很可能是从荆轲刺秦王的故事中获得了灵感和勇气。只是纬度更高的乌苏里江，一定比易水更加寒冷，而这位朝鲜义士比荆轲幸运的是，同样是壮士不复还，起码他如愿以偿了。

但来的和迎接的，分别都是两国的一品大员，哈尔滨火车站必定是戒备森严。安重根是如何携带武器突破封锁，顺利来到自己心目中的仇人面前的？

这正应了那句话：隐藏一棵树的最好地方是森林。此时哈尔滨站所属的中东铁路治安归俄国宪兵管辖。也不是他们玩忽职守，就连金发碧眼的欧洲侨民，虽然平时总有些特权、那天也要被严格盘查，留着辫子、中式装束的中国人更不用说。唯独按样貌对“日本侨民”大开绿灯——短发、西装、鸭舌帽的安重根，就此得手，顺利得有些难以置信。

“请把我埋在哈尔滨公园里”

“就这个位置，有个纪念馆，等九点半开门了可以去看看。”好心的大姐指了指站房上一块细长的玻璃窗，把站在三角形上正穿越神游的我，又拉回了现实世界，“哎对了，疫情期间好像得提前一天预约。你要是不赶趟了，就跟人客气客气，应该也不能不让进。”

出站，发现重建后的哈尔滨站已经不是几年前见到的、建于共和国初年的当代式样，虽然按比例扩大了几倍，但新艺术主义的建筑风格，让人一下子回到了安重根刺杀伊藤博文的年代。

绕了一大圈，“安重根义士纪念馆”低调地开在了站房西南角。

安重根义士纪念馆内的安重根铜像和安重根墨宝

我按大姐教的，和门卫说明了情况，办理预约后放行，“登记在下一页，你是明天来的！”大门正对着安重根铜像，他头顶的时针指向九点半，而等我出门时还是九点半。不是表坏了，而是定格在刺杀的时间。

如前所述，安重根有相当汉学功底，而面向铜像的是他手书的汉诗，每一个下面都有他特有的“签名”——左手无名指缺了一节的掌印。在决意抗日后，他断指明志。在刺杀成功后，他面对包围上来的俄国宪兵喊了一句“乌拉科里亚”，俄语中“大韩万岁”的意思。

馆内随处可见七星图案装饰、从生平成长到盖棺论定，展陈单元也分为七个，足见对这位中国人民率先反抗侵略者的应七先生的敬意。除了史实介绍和历数伊藤博文的15大罪状，还有安重根的写下的《东洋和平论》——安重根笃信天主教，在旅顺日俄监狱等待判决的日子里提出：实现和平后的中日韩三国应组建共同体、并发行共同货币。

安重根义士纪念馆内展陈，安重根著《东洋和平论》。

安重根在自己的“罪行供述书”中，历数被刺者伊藤博文的罪行。

朝鲜光复后，李刚给四十五年前牺牲的战友亲笔写下的悼词。

另一件令人唏嘘的展品，是资助安重根刺杀伊藤博文的李刚为战友写下的祭文。虽然半汉字半谚文，我读得半懂不懂，但明白无误的，是落款处的檀纪四二八七年，换算成公元，已是行刺之后近半个世纪。李刚虽已是耄耋之年，但有幸终老光复后的祖国；安重根则永远停留在中国的土地，和31岁的年纪。

纪念馆按哈尔滨公园（今兆麟公园）布置，也算满足义士遗愿。

安重根慷慨就义前曾留下遗言，希望自己可以被埋在哈尔滨公园。这个愿望侵略者自然没有满足，但他行侠故地的人民却没有忘记他：纪念馆不大，整体是按照兆麟公园的样貌格局来布置。而今天的兆麟公园，从前就叫做哈尔滨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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