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洁:5%胜率说经过深思熟虑 盼成为聂老一样棋手

柯洁学棋之路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在父亲的记忆中 摄影/本报记者 黄亮

父亲是柯洁最好的启蒙老师 摄影/本报记者 黄亮

　　这是一个名叫柯洁的围棋成长样本。他自小听着围棋落子的声音长大，6岁学棋，7岁北漂聂道场，11岁职业定段。2015年他三夺世界冠军，站上中国乃至世界围棋之巅。这里要说的，是这个18岁的成功少年登顶中的艰辛感悟，以及在成功前的那些酸涩往事。

　　真情 狂放少年的爱国情怀

　　“就差这么一点，我就投子认负了。”梦百合杯决赛已过去几天了，柯洁也回到了位于中国棋院附近的新家，但说起决胜局，仍是心有余悸。

　　北京青年报（以下简称北青报）：那天晚上怎么庆祝的？

　　柯洁：先吃饭，然后喝酒，再之后和我爸他们出去唱歌。唱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感觉有什么没放下。

　　北青报：你说你比赛最后阶段就开始思考人生，下着棋有这闲工夫？

　　柯洁：真的是在思考人生。输定了，以后怎么度过，今天晚上怎么度过，肯定要喝了，肯定要烂醉为止。知道自己在揪头发，我发型肯定乱了，那我要把头发都剃了，让自己没得揪。好险最后赢了，不用削发明志了。

　　“5%胜率那句话是深思熟虑过的”

　　李世石输了，于是他成了晚上出去，喝到烂醉的那个。而让这场五番棋变得如此激烈，还是柯洁半决赛前说的那番话，但柯洁说，“小李5%胜率那句话是深思熟虑过的。”

　　北青报：这场决赛后，对小李的看法有变化吗？

　　柯洁：其实没有变化，感受有一些。比如他的棋韧性很足，经验很足。确实是一代胜负师。

　　北青报：对自己的认识呢。

　　柯洁：比赛把我浮躁、心态弱点暴露出来了。其实下这样的五番棋，心态非常重要。希望好好改改坏毛病。

　　北青报：很刺激吧，如果你输了，晚上烂醉的就是你了。

　　柯洁：是啊，哈哈，不过我酒量比他好，哈哈。

　　北青报：又要提到你之前说的那句话了，后悔吗？

　　柯洁：下棋时就在想，输了不好看啊，毕竟前面话也放出来了。

　　北青报：但你说，你这番话不是随便说的？

　　柯洁：他是半决赛2比0提前进了决赛，采访时，他说，跟我俩都是至少5成胜率。我说这不对啊，我对他胜率高啊（之前三连胜）。所以我也可以说，我的胜率是9成5啊。当然这都是心理战了。细想就知道不可能啊，下一百盘，只让对手赢5盘？不可能！

　　爱国情怀和抗韩情结

　　都说人不轻狂枉少年。这个18岁的少年却告诉你，他那番轻狂之言，只是眼看中国围棋长期被韩国压制后，产生的抗韩情结。少年爱国情怀至深，连国足冲击世界杯之旅的比赛，他也会看，然后，被气得够呛。

　　北青报：你说那番话，是希望争一口气？

　　柯洁：就是想争一口气。2004年我学棋，那时古力刚出来，有一连串韩国棋手压制着中国棋手。我虽然小，但有些民族气节，觉得中国棋手输了特别丢人。希望争这口气。

　　北青报：你这爱国情结挺强烈的啊。

　　柯洁：你再往远了说，近几百年来，中国一直被日韩压制。包括吴先生（吴清源）也是。挑战本因坊，结果先手输两目，现在看输的很多。在古代围棋也没有压制性的优势。

　　北青报：所以你这么说，是想打击一下对手的傲气？

　　柯洁：我体会还是要靠成绩说话。否则就成了说大话了。我们这帮90后还是挺争气的。这几年虽然不能说称霸，抗衡是可以的。包括我现在拿了3个世界冠军，可以说是目前称霸了。

　　“希望成为聂老这样的棋手”

　　63岁的聂卫平，这次全程跨年守候柯洁的五番棋。除了一直在研究室摆棋，还两度担当央视直播嘉宾。决胜盘，不少中国棋手都认为柯洁已输，只有老聂力挺柯洁。这份信任是怎么来的？

　　北青报：我怎么听说，聂老说等柯洁赢下来，他要好好打你几巴掌？

　　柯洁：呵呵。反正我最后赢了，聂老还是挺高兴的。

　　北青报：聂老怎么对你这么好？

　　柯洁：他后来拉着我，说你知道我心脏不好吗？你知道吗，央视都做好医疗预案了。

　　北青报：聂老对你好，和你从小在聂道场学棋有关系吗？

　　柯洁：应该没有吧。我感觉是他对青年棋手都支持吧。其实我7岁来北京，真正和聂老面对面的机会不多。

　　北青报：那时你也小，只敢远远看着吧？

　　柯洁：我在聂道场待了三四年，到职业定段成功为止，确实不经常见到聂老。当时他周六来讲一次大课，只是偶尔有机会，我会在人群外面，那时人也小，扒着人缝听一盘，也挺受教的。

　　北青报：聂老至今是中国围棋一面旗帜，你也得加油啊！

　　柯洁：前几天我打个车。跟司机师傅说去棋院，师傅说你是棋手啊？你职业几段啊，9段啊？厉害啊，那你跟聂卫平谁厉害啊。哈哈。所以虽然聂老不太下棋了，还是大家一提到围棋，就会提到的人。

　　北青报：所以你也想成为聂老这样的棋手？

　　柯洁：对，我希望被人记住。现在中国年轻棋手多了，但是来了又走了，面孔都很模糊。我会努力让围棋注入些新鲜血液，比如说一些好玩的话。但我知道，一定要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用成绩说话。不然，再有特点，也成吹牛了。文/本报记者 褚鹏

　　往事 北漂鲜花曾瞬间变小草

　　一年三夺世界大赛冠军；在棋院附近购置的二手房装修完毕；柯洁一直梦想的榻榻米配升降棋台的棋室，正是他合心的设计。柯洁一家迎来了学棋以来，最幸福的时光。可这不意味着，那些成名前的酸涩往事，会被轻易忘却。

　　北青报：7岁来北京学棋，你是小北漂啊！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柯洁：小时候唱歌嘛，我爱北京天安门，多神圣啊。想着北京肯定特别好。来了感觉确实好。新鲜，到处玩，故宫长城都去了。待了一年，想家了。

　　北青报：北京生活不易吧？

　　柯洁：可以说是完全的颠覆。在家乡丽水的时候，我是孩子王啊！棋力最好。到这儿瞬间鲜花变小草。北京是各地尖子生聚集的地方，那种竞争我告诉你太直接了。每天就是输和赢，坚持不下去就淘汰。

　　北青报：像你们七八岁的孩子，学棋这么枯燥的事，也会有不自觉的时候吧？

　　柯洁：怎么说呢，来到北京学棋的，都是一门心思要打职业的。所以，大部分都很自觉。当然也有不自觉的。那很快就会被甩掉，就是这么残酷。

　　倒数第一的“屌丝”

　　十年前，小柯洁和所有一心求棋的天才孩子一样，从全国各地，朝圣一般加入聂道场，哪怕要离别父母，住进8人一间的宿舍，开始集体生活。而比这更煎熬的，是棋盘上的殊死竞争。

　　北青报：聂道场住宿条件好吗？

　　柯洁：（沉吟一下）有生活老师照顾，还好。

　　柯洁妈妈插话：当时一年学费5万。他们是8个人一屋，上下铺。

　　北青报：当时一个班，你排多少？

　　柯洁：就是瞬间垫底嘛。我开始去，基础也差。当时天才很多的，比如范廷钰啊，天赋都要在我之上的。同样一个道场，你棋力差，就是受人冷落。当时很有屌丝的心态。

　　北青报：我听听怎么屌丝法儿？

　　柯洁：那时比赛也不多，棋手多啊。我棋力差就需要网选。我经常倒在女棋手面前的。女棋手的网棋好厉害的，不要笑。

　　北青报：你也有这么惨的经历？

　　柯洁：我经过的比赛打击多了。刚定段时，我全国排200多名，经过两年，我排名257了。唉，觉得不会有前途了。

　　北青报：净听你诉苦。2011年能进国家队，算不错的成绩了。

　　柯洁：可我是参加了三年的国少选拔，成绩非常惨。那时的高手有李钦诚。我第一年考，倒数第二。第二年考，倒数第一。当然第三年正数第一了。

　　北青报：听你这么说，能坚持下来真不容易。

　　柯洁：别看我那么小，我也有自尊心的，也想过放弃算了。好在啊，我是非常要强的人，不服输。就自己开始思考，不能低头认输，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定段后曾经没人理

　　那时不幸的柯洁，幸运地赶上网络围棋的兴起。他给自己起名“潜伏”，开始上网练棋。下过几千盘后，柯洁的剑，磨成了。

　　北青报：是怎么开始下网棋的？

　　柯洁：那时好容易定上职业段，结果没什么人理我。现在你看有个职业小棋手出来大家都抢，那时候我没人要。一年总共十多盘二十盘棋，哪够，只有网上下棋。

　　北青报：讲讲那段经历。

　　柯洁：我今天查了下数据，2011年到2015年，我在弈城网那里下了4000多盘。平均下来，一天下3.6盘。

　　北青报：弈城当时高手多么？

　　柯洁：当时有很多韩国棋手。我喜欢和韩国棋手下。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弈城当时也有中国高手，一知道你是谁，就不愿意和你下了。韩国棋手无所谓的。而且运气好还能碰见朴廷桓。二来，我也想在弈城打败韩国棋手。我虽然小，也有些民族气节，觉得中国棋手输了特别丢人。

　　北青报：那时是网棋最火的一段时间。

　　柯洁：2011年开始，我大概一天下五六盘。都是20秒行棋。感觉我的大心脏就是那时练出来的。就是胜负啊，这些细节看得更开了。虽然输了棋还是痛苦，总算能看淡一些。还是挺磨练心智的。

　　北青报：网棋下多了，对正式比赛的帮助在哪里？

　　柯洁：网棋要求你算的比较快。既要考虑大方向，又不能算错。速度一快，到了下慢棋时，你算的就比别人快。同样10分钟思考时间，你算的肯定比别人算的多。当然了，算的多，方向不一定就正确。从这方面说，天赋也很重要。

　　天才是9成的天赋，再加点儿汗水

　　柯洁对李世石放话胜率9成5，韩国棋迷评论说，天才就是这样傲慢。自己是不是天才，柯洁不愿多说。但90后、95后都在网上练棋，都付出了汗水，成就却各有高低。这很说明问题。

　　北青报：都说你们这一代的训练量，比从前几代的棋手大很多。这是你们超越前辈，超越韩国棋手的原因吗？

　　柯洁：我们也感觉，敏锐度、下棋的大局观是强。确实是网棋下的多，有了质的升华。

　　北青报：有个问题，大家都在网上练，未来差距怎么拉开？

　　柯洁：训练方式相似，但感悟能力不一样。网上练习条件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个人的思想和悟出来的套路。网棋下多了，再形成感觉。加以感悟，就会不一样。

　　北青报：你的这些感悟可以传递给新一代棋手吗？

　　柯洁：虽然每个人都能悟出自己的行棋风格，但这样的风格是否有效，是否正确，是否能赢棋，就看运气了。有的有效，有的无效。思维方法不同，成功没法复制。文/本报记者 褚鹏

　　未来 想把围棋下成一盘大棋

　　从7岁瞬间垫底的道场屌丝，到三年辛苦定段，到网上默默修炼成仙，柯洁难得的是没有放弃学业。这帮助他在围棋之外，仍有一片活跃的心思。

　　北青报：难得你专注做职业棋手，学业也一直没耽误。

　　柯洁妈妈：开始棋院旁边小学上课，后来聂道场附近小学一周末补次课。语文还可以，一直跟着，数学差一些。

　　北青报：感觉你和很多棋手不一样，有些想法。比如你说过现在围棋市场看起来很红火，其实要有危机感。

　　柯洁：围棋都快成世界文化遗产了，要被韩国申请去了。如果还是老老实实下棋，吸引不到年轻人的。

　　北青报：所以你感到有责任推广围棋？

　　柯洁：包括这次梦百合杯我说的话，就是希望为赞助商吸引注意力。这对我也有好处。你也看得到，理光杯停办了，棋手很心痛。邀请赛多了，是好事，赞助商多了，宣传有效果的。

　　北青报：现在的商业赛，和之前的大赛不太一样。

　　柯洁：从前很多赞助商办赛，就是一种对围棋的情怀，不求回报。现在商业活动，不仅有热忱，还希望通过投入拿到回报。

　　北青报：你关心赞助商能否得到回报？

　　柯洁：我特别希望他们能有回报。操心有些多了。其实我看见自己吹吹牛能带动关注，看见收视率因为我涨得空前绝后的，看到当年古力都没有达到如今的热度，我还是开心的。感觉自己还是蛮厉害的。有赞助商赞助不愁吃喝，整个市场也能向好。

　　北青报：这么说，你想把围棋下成一盘大棋？

　　柯洁：任何活动，光靠热情是不行的。一项技艺如果没有人关注，那就应该消失。围棋年轻人越来越多了，需要更年轻更活力的方式来推广。未来我希望奖金也能提高。当然想达到李娜的大满贯那个级别，我是悲观的。围棋毕竟可视效果小。场地越大，奖金越高嘛。要求不高，比现在红火就好。

　　北青报：难得看到棋手有像你这么爱瞎琢磨的。想过创业吗？

　　柯洁：当然，我可是年轻人。我有很多创业的好点子。说不定未来就成功了。

　　北青报：来，说几个，我听听靠谱吗？

　　柯洁：那可不能说，让别人拿走，我没法发财了，哈哈哈！

　　文/本报记者 褚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