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泼斯坦曾采访台儿庄大战:炮弹从头顶呼啸而过
□ 本报通讯员 时培京
本报记者 张环泽
曾赴台儿庄战役前线采访的102岁老人姜思豫,4月8日参加台儿庄大战胜利77周年纪念活动时回忆说:“当时许多中外记者冒着生命危险,深入前线采访。23岁的波兰籍美国合众社记者伊斯雷尔·爱泼斯坦就是其中的一位。”
4月20日,在爱泼斯坦诞辰100周年之际,本报记者采写了此文。
到台儿庄战场去
在台儿庄大战纪念馆展窗里有张著名的照片,参观者大都会驻足观看:荷兰著名纪录片导演尤里斯·伊文思及助手约翰·费尔诺和爱泼斯坦在台儿庄大捷后,站在一辆被击毁的日军坦克上合影留念,欢呼中国军队的胜利。
1938年,陪都武汉,中国的抗战中心,世界各国记者汇聚之地。《义勇军进行曲》这首爱国歌曲在被禁止多年以后重新回荡在武汉上空。《保卫马德里》亦随处可以听到。中国和西班牙是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中国的抗战有了国际气氛。爱泼斯坦写道:“这是充满乐观气氛的武汉。”
在武汉,爱泼斯坦见到了来自西班牙前线的加拿大外科医生白求恩,他准备到敌后八路军根据地建立一个战地医疗队。全民抗战的火热气氛感染了爱泼斯坦。
全面抗战爆发后,爱泼斯坦受友人斯诺之托,护送邓颖超等秘密离开天津到达延安。同时,作为合众社记者,爱泼斯坦赴天津、南京、广州、武汉等地采访抗日战争。
日军占领南京后,气焰十分嚣张,继续扩大侵略范围,企图以南京、济南为基地,打通津浦线,南北夹击一举攻下徐州。中国军队集结100万人,准备与日军在徐州展开会战。
1938年3月23日,日军向台儿庄方向进攻。爱泼斯坦获悉消息后,不顾生命危险,坚决要求到台儿庄战地前线采访。
4月2日,爱泼斯坦在郑州开往徐州的列车上遇到了伊文思和他的《四万万人民》摄制组,以及著名战地摄影记者罗伯特·卡帕。4月3日早晨,爱泼斯坦与伊文思、卡帕等到达徐州。爱泼斯坦拜访了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将军,听他讲述了保卫徐州的意义。当日下午,他坐上了开往台儿庄战场的火车,与伊文思、卡帕等组成考察团一同采访。到达台儿庄之后,爱泼斯坦还临时充当了《四万万人民》摄制组的灯光师。爱泼斯坦回忆说:“我和伊文思一伙记者意气相投、配合默契,对于拍电影我是外行,但是我可以帮他们打灯光、布置道具。”
台儿庄大战胜利77周年祭奠英烈仪式现场。梁犇 摄炮弹从头顶呼啸而过
到达台儿庄后,爱泼斯坦一行吃力地步行去采访前线指挥孙连仲将军。孙连仲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满脸胡须,由于前两周指挥战斗,缺乏睡眠,高度疲劳,声音嘶哑。
4月4日,爱泼斯坦到达31师指挥部,采访了池峰城师长。当日,他们越过架设在古运河上的浮桥通过西城门到了台儿庄城内。爱泼斯坦目睹了战争的惨烈:到处是瓦砾,尸横遍野。有一个死去的农民,在他那只伸出去的手臂旁是一只死鹅。附近还有一些躺在铁制弹簧床上的日军士兵尸体,这是日军溃逃前准备把它们拖到空地上焚烧,但只烧了一半,城墙就有一半被炸弹炸毁。城外,有4辆被日军丢弃的坦克残骸。
4月5日早晨,爱泼斯坦在一座不高的山上,坐在中国轻野战炮阵地的附近,炮弹从头顶呼啸而过。难民营里,年轻的妈妈给孩子喂奶。当日,爱泼斯坦一行再次采访了孙连仲将军。孙连仲向爱泼斯坦一行谈及了台儿庄作战经过,但对我军反攻的信息讳莫如深。爱泼斯坦留意到战斗的枪炮声依稀可闻。《台儿庄目击恶战》记载:“4月5日,爱泼斯坦自台儿庄发来电讯称:自4日晚,此间日军战地为华军破坏。”
4月7日,台儿庄仍在燃烧,街上一片废墟。到处是未爆炸的炮弹和手榴弹,小河里全是尸体。31师的战士给司令部运送战利品:几十挺机关枪、数百支步枪和刺刀、防毒面具等。在烧得又黑又焦的墙上,白纸片上写着标语、绘着漫画:“赶走敌人!”“打回老家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城里的大多数中国士兵都戴着缴获来的日军头盔,把日本黄色星星换成国民党太阳标志。他们享受着战后的欣喜:有的把脚伸进运河里戏水;31师的战士们打起了排球;城墙上有一位女大学生在发表演讲。
在重建后的台儿庄古城姜桥街,记者看到有一座碉楼已按历史照片复建,这里曾是当年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之一。当时,在这座碉楼下,被中国人胜利感染的爱泼斯坦站在一盘石磨上,戴上日军头盔作投降状照了一张照片。
在池峰城指挥部,爱泼斯坦见到了著名记者范长江、陆诒及中央电影摄影厂的一些摄影师。下午,爱泼斯坦一行出城,向北沿着日军撤退路线走去。北城墙外,有4辆瘫痪的日军坦克。在邵庄,看到20辆重型卡车、一些履带牵引车和300匹死马。数百名赤裸裸的日军尸体躺在村庄附近,中尉以上的军官身体前放着一小堆木牌,共有四五十堆。在日军丢弃的战壕里,有日本报纸,上面有不少漫画,恶毒丑化蒋介石和中国政府的其他领导人。
在返回台儿庄的路上,爱泼斯坦一行的卫兵打死了一个掉队的日军士兵,随后搜出一本机关枪训练手册和他在战地银行的存折。傍晚,爱泼斯坦回到台儿庄城。
4月8日,爱泼斯坦看到台儿庄人民开始返回城里。他们从废墟里挖出自己的东西,把自家藏在街垒的金银首饰匣子取回来,在瓦砾中清扫一块睡觉的地方。邮局和电报局在残垣断壁中重新开张。
台儿庄大战是中国正面战场的第一场胜利,彻底粉碎了侵华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4月11日,爱泼斯坦回到徐州,徐州也在庆祝台儿庄大捷,比过去更有生机、更有信心了。他写道:“台儿庄大捷是值得纪念的,这有许多理由。它是华北、上海和南京沦陷以后,中国在正面战场上从敌人手中收复的第一个城镇。它大大鼓舞了全中国和全世界的人民,使他们相信中国和中国人民有决心战斗下去,并有能力取得胜利。”
台儿庄大战后,爱泼斯坦在广州、重庆等地参加了外文报刊的采编工作,间隙他忘我撰写描述中国抗日战争的纪实报告《人民之战》。1939年,《人民之战》在伦敦出版,其中《反击》一章详尽介绍了台儿庄大战爆发的前因后果,对日军“三光”政策及血腥事实给予了抨击与揭露,对中国军队的顽强抗击表示了极大称赞与歌颂。该书受到国内外好评,宋庆龄读了清样后写道:“这本书不同于任何的外国人关于我国抗战的著作,因为它把第一手分析性报道同过去的历史和未来的展望联系了起来。每一位中国的友人都应该读一读。”斯诺称赞这本书是“极为出色的战争新闻作品,对中国所希望达到的目标充满同情和理解”。
1938年3月23日起,日军主力猛攻台儿庄,中国守军舍命奋战,主阵地几易其手,战斗异常激烈。战况最危急时,我方四分之三阵地失守,但守军拼死不退,最后预备队用完,通讯兵、担架兵组成敢死队上场拚杀。44年后重访台儿庄
1982年秋,67岁的爱泼斯坦阔别44年后再次来到台儿庄。他写道:“台儿庄,这个在旧中国受战争创伤严重的地方,现在已经坚定地走上了繁荣富强的康庄大道,这是台儿庄人民艰苦奋斗的结果。只有新中国,只有社会主义,才会使这一切成为可能。”
爱泼斯坦漫步西城门外,当年敢死队夜袭日军的地方建起了繁华的商场。他看到了不屈的台儿庄人民,在废墟之上建起新的城市。在1938年运河浮桥不远处,现代化大桥飞跨南北,车辆穿梭于苏鲁之间。在北门外,当年堆积日本被弃坦克、死马的地方,爱泼斯坦看到了造纸厂、化肥厂、酒厂,听到了机器隆隆的运转声。
爱泼斯坦通过采访,与群众交谈,了解了台儿庄的现状。回到北京后,他撰写了6000字的《重访台儿庄》,发表在由他主编的《中国建设》上。爱泼斯坦希望那些在1938年和他同来台儿庄的同行们再来一次,罗伯特·卡帕会用无与伦比的手法拍下它们;范长江“会对台儿庄的变迁写出有深度的技艺高超的报道” 。
2001年9月,爱泼斯坦将1938年采访台儿庄大战的笔记本捐赠给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采访本上有孙连仲将军、池峰城将军等前线将士的签名,作为历史的见证永久保存。
2004年,89岁高龄的爱泼斯坦以惊人的勤奋与毅力完成了《见证中国——爱泼斯坦回忆录》一书,深情回忆了1938年采访台儿庄战役的情形。他说:“在历史为我设定的时空中,我觉得没有任何事情比我亲历并跻身于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更好和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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