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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是个美男子 曾记载帕米尔上居民"形貌鄙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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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6-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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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夏末秋初,我们再一次穿行在“世界屋脊”帕米尔高原上,这里是古老丝绸之路的枢纽,也是玄奘当年走过的地方。

  荒无人迹的高原河谷时而阳光炽烈,时而狂飙雨雪冰雹,海拔5000米的山口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空气稀薄。

  亲历险恶的高原丝路,不禁让人重新刻画起那唐朝和尚的形象——

  他是位体魄强健的探险家;

  是位方位感极强的地理学家;

  是位热衷趣闻的唐朝和尚;

  更是位言辞犀利的率性美男。  

  体魄强健的探险家

  他显然不是《西游记》中所描述的懦弱的唐僧,而是一位意志坚定、体魄强健和精力旺盛的强者,这样才能完成这次名传千古的旅行

  一个让许多牛人崇拜的人,只有更牛。

  在西方学界地位极高的考古学家、地理学家和探险家斯坦因,是玄奘的铁杆“粉丝”,撇开他带走了大量敦煌文物不谈,他在1900年-1931年中进行了四次中亚考察,某种程度上是受到玄奘的感召,他最后一次怀揣《大唐西域记》到中亚考察时已经年近70岁;另一位玄奘的粉丝瑞典人斯文·赫定是世界级的著名探险家,1890年12月-1935年2月,先后5次进入中国,曾在冬天时独自一个人翻越大雪封山的萨雷阔勒岭,偷渡到俄国的郎库里帕米尔和莫尔加布过了一段时间,然后再偷偷翻越回来,只有一条右后腿绑着绷带的瘸腿狗陪伴。

  这两个傲慢的强人在帕米尔高原上追寻玄奘东行路线时,时时向这位先行者致敬,因为他在1200多年前就已经做到了这一切,而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能理解,这必须有无比坚强的意志力和行动力。玄奘显然具备这两点特质,与《西游记》中演绎的唐僧全然不同。

  公元627年,誉满长安的佛学界年轻才俊玄奘决定西行印度,寻求佛法正解。他要孤身前往。出发之前,他先用种种苦难考验了自己一番,充分的行前准备足以说明玄奘行动力之强——周密的计划而不是冲动的行动,才是成功的必要条件。至于意志力,他太具备了,当有人告诫他西路艰险时,他说:“不至婆罗门国,终不东归。纵死中途,非所悔也。”

  今年,我们自西向东从霍罗格经瓦罕谷地,过昏驮多,沿帕米尔河至大帕米尔并穿越后,直抵雅尔特拱拜孜(Jart Gumbez),经吉什尔腊布特(Kizil-Rabat)至排依克山口塔吉克斯坦一侧,全程实地复原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所教授侯杨方考证的玄奘东归境外帕米尔段路线。

  在《大唐西域记》的记述中,多次提到东归穿越时称“葱岭”的帕米尔高原时“经危履险”。以一般商队的速度,跟随商队的玄奘横越帕米尔需要3个月的时间。他在春夏之交进入大帕米尔,天气尚寒,走完时正值初秋大雪封山前。他在穿越“波谜罗川”即大帕米尔时,看到的情景是“据两雪山间,故寒风凄劲,春夏飞雪,昼夜飘风。地碱卤,多砾石,播植不滋,草木稀少,遂致空荒,绝无人止”。这与我们所见所感别无二致。今年8月下旬经过大帕米尔时,天气瞬息变幻,时而阴云密布,时而细雨洒窗,时而冰雹急袭,寒风凄劲,在翻越海拔超过4500米的吉什尔腊布特山口时,已是满地积雪,冷得在车里还要加上羽绒服才足以御寒。我们不禁感慨自己还能躲在越野车的庇荫之下,玄奘则要完全肉身迎战这些自然界的敌人。

  玄奘离开石头城(现新疆塔什库尔干县城)后,越乌古里亚特山口至大石崖下的瓦恰,这是一片富饶的农业区,他和商队在此休整后继续东南行,翻越海拔高达5000米的坎达尔山口,前往“奔穰舍罗”。我们试图到达坎达尔山口顶端,从海拔3800米处开始攀登,上升至4800米处停下。途中尽量选择突出雪面的石头,但很多时候无从选择,只好一脚踏进深及膝盖的雪中,踩空的失重感让人十分不适;山坡陡峭,常有一不留神便会向后仰下去的感觉,空气稀薄总有心脏随时停跳的担忧。上升1000米我们花了4个小时,更高的坎达尔山口还在1-2公里之外的天际。时间已晚,天气突变,我们只好下行。遥想玄奘及商队则是天亮就开始从山下攀登,当天必须翻越山口,到下方的谷地扎营,以我们亲身经历的危险,这样的挑战着实不是一项容易完成的任务。

  方位感极强的地理学家

  他有着远超其时代的地理意识,根据他的回忆写成的《大唐西域记》,是对中亚、南亚地理、气候、人文等最早、最为详尽的著述,成为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亚地理大发现时欧洲探险家必备的指南

  有评价称《大唐西域记》“记事谨严有据”,事实上,玄奘在这本书中记录的地理数据达到了同样的高度,书中精准的地理方位和详尽的地域描述使得它在19世纪欧洲殖民开发、世界东方学兴起时,成为炙手可热的文献资料。1834年德国学者Klaproth在柏林出版了《玄奘在中亚与印度的旅行》一书,这是迄今所见最早介绍玄奘的西文著作之一。

  在《大唐西域记》中,玄奘以超越那个时代的意识,记录了行走过程中的路线走向和距离,实属罕见。《大唐西域记》写于他回国2年后,他能对十几年间的行程记忆如此准确,想必是有记日记的习惯,而对方位的记录可能是他在一开始便计划好的。

  在参与的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所三次帕米尔路径考察中,我们均对玄奘所记载的距离做了大致的估计,发现有些路线有惊人的准确性。他从朅盘陁国都城“城东南行三百余里,至大石崖”,经考证从塔什库尔干县城——石头城旧址东南行,翻越乌古里亚特山口至坎达尔山口,里程数为130公里。在考察中,我们数次遇到转场的牧民驴队,驴是当地最主要的运输工具,大规模驴队载重行走的速度每天约为20公里,玄奘回国是随商队行进,也许他正是据此估算出每一段路的总里程。

  侯杨方认为,国内一些研究者忽视《大唐西域记》中地理方位与地标的线索,才会产生对玄奘归国山口和路线的误判,如将“东南行”归国的山口定为明铁盖山口,并立碑;现在又要将碑移到基里克山口,这与玄奘记述的方位是南辕北辙。即便如几十年揣着《大唐西域记》在中亚行走的斯坦因,试图确定玄奘在帕米尔高原上的路线时,仍然会忽略掉当中一两个方位。所以,当他历尽艰险走到齐奇克里克高原时,骄傲地感慨“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与玄奘对这里的描写是多么吻合”,并且到死都认为这就是玄奘走过的“奔穰舍罗”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去看书中记载,玄奘由石头城先是“东南行三百余里”至大石崖,再东北“行二百余里”至奔穰舍罗,而去齐奇克里克恰恰是从石头城直接往东北方向进发。斯文·赫定则忠实地在他的书中记载了他听当地人说石头城东南有一个山口,认为玄奘由此经过,但他没有亲自走过,只是随手在他著名的中亚地图上画了一个东南行的弧线,但偏差甚远。

  斯文·赫定犯了另一个错误,他始终认为玄奘提到的“波谜罗川”是阿富汗与塔吉克斯坦境内的小帕米尔,“大龙池”是小帕米尔中阿富汗境内的切克马廷湖。虽然由于签证原因,我们没能去成阿富汗,但在霍罗格中央公园游客中心看到的一张切克马廷湖的明信片,给出了足够的信息。这张明信片上,两个游客在湖边闲坐,两侧湖界则完全纳入明信片范围中。

  根据卫星图片,湖宽不过2公里,如此大小,与玄奘描述的大龙池长宽相去甚远。国外学者多认为大帕米尔上的佐库里湖是大龙池,而我们穿越大帕米尔时所见的佐库里湖及其周边河湖,在视界内烟波浩渺,一望无际,侯杨方认为大龙池非它们莫属。

  有趣的是,唐代远征小勃律的名将高仙芝还为玄奘当了一回证人。在前往瓦罕的途中,我们讨论起高仙芝率军进攻吐蕃连云堡,《旧唐书》记载高仙芝的军队“又行二十余日至播密川”,即玄奘的“波谜罗川”,再到“五识匿国”,即玄奘提到的“尸弃尼国”。侯杨方沉吟中突然想到,连云堡守卫着瓦罕河峡谷西端出口,如果播密川是小帕米尔,西行必然经过狭窄的瓦罕河峡谷,万人大军与数万马匹在狭窄的峡谷中排成数十公里的纵队,直接从吐蕃连云堡下西行奔向五识匿,被逐个击破易如反掌。此战高仙芝分兵布局设计精妙,取得大捷,他显然没有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热衷趣闻的唐朝和尚

  从《大唐西域记》的记述里,不难发现,他肯定不是一位不苟言笑的呆板和尚,不惜笔墨的灵异故事似乎指向他是位热衷趣闻、富有情调的人

  《大唐西域记》言辞优美,笔法简洁,多数段落寥寥数行,记录了所经国界及都城面积,地形地貌,气候物产,人文习俗等,段落末尾往往着笔于当地佛教传播状况。但有些段落则明显丰腴,洋洋洒洒数百字讲述着当地的佛教传说或神怪故事,细看来有人物、有情节,甚至通篇奢侈地使用直接引语,表述富于现场感。可以想见玄奘对这些故事记忆多么深刻,他当年在与弟子讲述时,又是多么绘声绘色,可能在漫长而枯燥的旅程中,只有这些趣闻故事滋润着商队和玄奘的生活。

  帕米尔高原上的故事大多发生在富庶的农业区,如瓦罕谷地、瓦恰、塔什库尔干河谷地带等,这些地方海拔略低,气候适宜,河水漫流,是古代文明聚集、交汇、碰撞与融合的区域。

  这次,我们到达塔吉克斯坦与阿富汗交界的瓦罕谷地时,正值秋收,居高远眺,田野里一片金黄,农人忙碌田间,耕牛缓缓经过,一派桃花源景致。这里是古代丝绸之路上的重要补给路段,水量充沛的喷赤河和绿洲在此孕育出许多文明古国,《大唐西域记》中记载的达摩悉铁帝的都城昏驮多,19世纪瓦罕国的都城卡拉喷赤,其遗址至今仍然可见。这里至今还有公元前3-1世纪的希腊城堡“Yumchun”,它另外一个名字是“Zamr-i atish parast”,意为“拜火之城”。

  在《大唐西域记》记载了他路过时当地佛教寺院和僧人已然寡少的景象,但当地幸有那时的佛教遗存,在距离“Yumchun”城堡不远的Vrang村,便幸存一座宏大的佛寺遗迹。一个英文流利的小男孩带着我们从田间绕上山坡,来到佛塔。佛塔呈方形,共五层,外围有土墙围护,可见当年建筑规模相当宏大,塔顶是一块印有足迹的石头,当地人传说这是佛祖的脚印。

  玄奘在这里驻扎时,听说了当地信奉佛教的缘由:从前这里的国王有一个很疼爱的小孩,小孩得了怪病,怎么也治不好。国王便去求问天神,天神回话,小孩定会平安无恙。国王在回宫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和尚,心中忧虑,便再相问。和尚则告诉他,小孩治不好了。等国王回宫,孩子果然死了。国王再去问天神,天神不知其子已死,仍然说小孩的病可以治好。国王于是大怒,废掉供奉天神的祠堂,延请之前遇到的和尚,从此改信佛法。

  玄奘翻越排依克山口回到现在中国境内后,来到朅盘陁国(今中国新疆的塔什库尔干县境内),看到公主堡,它坐落县城南约70多公里的古丝路要冲的一座海拔3000多米的悬崖上,是中国目前所知最高的古代城堡之一。玄奘来到这里,仰望“极危峻”的城堡,听到了流传甚广的“汉日天种”的传说,也是朅盘陁国的建国故事。传说波利斯国王娶了一位汉族公主,迎亲队伍回到这里,因战乱遇阻,找到一处孤岭危峰住下,周围严密禁卫,任何外人不能上山。不想过了3个月,公主却有了身孕,迎亲使团十分惶惧。据公主贴身侍女称,每天中午,有一个俊伟男子从太阳中骑马下来与公主相会。迎亲使团无法复命,就在孤峰上筑城。公主至期产子,立为国王,成了这片地区的统治者。

  言辞犀利的率性美男

  毫无疑问,他是位美男,这是《西游记》唯一没有歪曲他的地方,他对美丑有着明确的好恶,并从不掩饰,在《大唐西域记》中有言辞犀利的表达,这也彰显出他是位个性鲜明的人

  玄奘聪明绝顶自不必说,从小便“圭璋特达,聪悟不群”,而他居然还是个美男子,这也是《西游记》唯一没有歪曲他的地方。不仅他本人形容俊美,他的父兄也不例外。玄奘弟子所写的《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这样描写他的父亲,“父慧……形长八尺,美眉明目”,写他的哥哥,“法师兄亦风神朗俊,体状魁杰,有类于父”,有这样的基因,玄奘想不帅都不可能。

  玄奘10岁左右时,有皇命在洛阳度一批僧人,他因为年幼未能入选,站在公门之外。受命前来度僧的大理卿郑善果有识人慧眼,看到他便深感惊奇,问答几句后,“深嘉其志,又贤其器貌”,将他特别录取。

  有着这样雄厚的资本,玄奘才能在《大唐西域记》里毫不留情地批驳帕米尔上的居民,尸弃尼国的人“形貌鄙陋”,朅盘陁国的人“容貌丑弊”,达摩悉铁帝国的人更惨,被描述为“人性犷暴。形貌鄙陋,眼多碧绿”。玄奘知书达礼,自幼“非雅正之籍不观,非圣哲之风不习”,自然看不惯蛮荒之地的人文风俗,一概斥之“俗无礼义”“不知礼义”“不知善恶”。别的不说,仅玄奘选的“尸弃尼”这三个字,已将他对当地的嫌弃暴露无遗。

  以玄奘对地理和自然描述之准确,想来对人的审美和观感也是忠实记录,其言辞之犀利,完全不加掩饰,足见其人鲜明的个性。

  1000多年过去,我们在塔吉克斯坦的霍罗格,也就是玄奘所说的尸弃尼国,感受却完全不同。当地人自称“锡格南”人,是白种塔吉克人的一支,年轻女性大都是瓜子脸、高鼻梁、深眼窝、大眼睛,完全美女坯子,男性观感略逊,但也不乏帅哥,接待我们的哈奇姆就是一个。千百年来人种演变不会翻天覆地,可见玄奘可能只以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华容貌为美丑的评判标准。

  容颜难改,礼义可变。当地人大都受过良好教育,去年我们去到的远离霍罗格的巴塘河谷中,村里的孩子也都能去读大学。所以,我们遇到的很多孩子能说一口纯正流利的英语。哈奇姆曾到德国留学两年,会说德语、英语、俄语(母语)和帕米尔语四种语言,而他说自己只是城市的普通一员,并不算什么精英。

  在霍罗格,与路人迎面而过时,对方时常颔首微笑,或道一声“hello”;车静悄悄跟在行动迟缓的老人身后,生怕惊吓到老人,绝不按一声喇叭;晚上两车会车,双方都会连续闪灯示意,不会一直亮着远光灯晃人眼,文明的行车礼仪与他们车辆和道路的破旧形成鲜明对比;哈奇姆不止一次提醒我们关车门时动作要轻,让我们深感惭愧;在没有路灯的郊外,我们在漆黑中跌跌撞撞地步行回市中心,没走多久便有车停在身边,热情地要捎我们回去,还用英语说“不用考虑钱”;周日,一家饭店被包来办婚礼,我们好奇地站在路边看热闹,新郎的父亲迎出来,将我们请进去同乐,虽然语言完全不通,一人一杯伏特加先敬上了;而去年在路边看着满树的杏,被玄奘形容为“形貌鄙陋,俗无礼义”的尸弃尼小孩像个小外交家般,上来和我们逐一握手,英俊的男主人二话没说,上树摘杏,女儿拿来桶装杏,雍容华贵的女主人走出院落,亲自为我们洗干净……此间情谊,从此便结在心里了。玄奘今日若再从东土前来,不知这《新大唐西域记》会如何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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