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与艺术家的日常生活
女作家与艺术家的生活细节——相比男作家的嗜咖啡、爱睡懒觉——并非不值一提。著名文学杂志《巴黎评论》的《工作中的女性》第二辑出版,包括多丽丝·莱辛,爱丽丝·门罗等的访谈。这一系列提供了一个机会——让女性用自己的语言来定义理想与抱负。
2013年,梅森·卡瑞(MasonCurrey)的《日常生活:艺术家是如何生活的》(DailyRituals:HowArtistsWork)一书出版,大受欢迎,成了著名的床头或卫生间读物。卡瑞做了详尽调研,在书中收集、记载了161位艺术家的生活方式。不过,这本书的广度远过于深度,这些艺术家们似乎生活在同一种生活轨迹中,每天都渴望着摆脱日常生活的单调枯燥,渴望为后人留下些什么。卡瑞的作品读起来就像是异想天开的百科全书,他喜欢抓住这些作家、画家、演员的怪异生活细节,例如,巴尔扎克嗜咖啡如命,尼古拉·特斯拉在华尔道夫酒店的晚宴,乔伊斯喜欢睡懒觉等。每一个章节都像是艺术家肖像的微型缩影,一个人工作的过程或许就可以代表其工作本身。这本书在作家中特别流行,大概是因为可以从中找到面对截稿死线的方法吧!
不过,作家瑞秋·塞姆(RachelSyme)最近在读书论坛(Bookforum)网站上发表书评,说这本书有一个明显盲点:这161位名人中,只有27人是女性。用卡瑞自己的话说,这本书只有17%的女性。他对这样的差距表示遗憾,至少他意识到了很多人对此不满。因此,他之后又发表了新作《职业女性的生活日常》(DailyRituals:WomenatWork)。
卡瑞带着歉意说道:“我怎么会发表存在有明显性别不平等的作品?我确实无法解释。”他还表示:“我写这本书的初衷是为了描绘过去几百年来西方文化中的伟大思想,而且我认为它的成功之处在于包含了各界名人,以及他们平凡的日常生活。然而不幸的是,如果着眼于西方文学,绘画或者古典音乐界的名人,他们绝大多数是男性。”
然而,这本书除了表现了卡瑞对西方文化的偏见,更让人失望的是他将女性艺术家排除在“伟大思想”之外。而如今,他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解决方案就是排除所有的男性,将143位女性的日常生活写在一本书中。将女性单独分开放在一本书中显得有些奇怪,似乎还存在着一本真正的描绘艺术家的书,而这本女性的书就像是一个附录集。卡瑞已经预见到这种质疑,他解释道:“当然我也意识到特意将女性艺术家与男性分开来会令人质疑,而且这本书由一位男性来写同样也不合适。”但是卡瑞表示他认为这不足以成为终止这一写作计划的理由,也没有必要寻找一位女性合作者来共同完成。
瑞秋继续写道,卡瑞的写作手法——从广泛的生活细节中寻找出一些奇特的线索——在某种程度上是吸引人的,就好比我们在凌晨三点,随意点击百科网站的文章那般令人平静舒缓,脑内遍布着温泉关战役的细枝末节进入梦乡。然而卡瑞的文章似乎缺少重点,他虽然非常坦诚地表示有许多责任、障碍以及外部要求在阻碍着女性的生活,像是育儿、家务、家庭关系的维护,公开或隐形的性别歧视,身边有控制欲的男性,或是在职场上嫉妒心极强的男同事,甚至是宏观环境的障碍等,但是卡瑞并不想深入描绘这些阻碍,以免被斥责束缚了女性的创造力。他在描写女作家格雷斯·佩雷(GracePaley)时,一直在重复佩雷关于如何处理好艺术家与母亲的双重身份的随意评论——秘诀就是“纯粹的忽视”,而并没有探究这个糟糕的育儿问题玩笑话背后的复杂原因。卡瑞在写到作家奥克塔维娅·巴特勒(OctaviaButler)时,提到她曾做过洗碗工、电信推销员、仓库工人以及薯片质控员等一系列“糟糕的工作”时,并没有提及她是一名非洲裔女性,更没有提及因为其种族身份,她是如何在科幻小说这一创造性极强的领域努力奋斗以克服种种偏见而获得认可的。
由此,瑞秋认为,卡瑞作品中的缺陷显而易见,他的描绘过于谨慎、刻意又太浮泛。他似乎试图将143位女性的生活细节,甚至是采访片段都放进一个紧凑可携带的手提包中。但是如果仅仅只是浓缩节选了这些女性的生活,而并没有将她们自由地置于历史社会背景中,这似乎是不合适的。瑞秋表示她非常希望可以看到这些女性的更多信息,她们所面临的挑战,以及她们如何面对、克服这些困难。当然卡瑞只是延续塑造着出版业对于女性的固有形象,即将女性视为新奇的事物,像是摆放在收银台香薰蜡烛和口香糖旁、你会随手拿起的闪亮事物。
女作家与艺术家的生活细节——相比男作家的嗜咖啡、爱睡懒觉——并非不值一提。那些具体的行为习惯甚至会一次又一次地流行起来:“如果哪一天我再在社交网路平台上看到琼·狄迪恩(JoanDidion)的行李打包清单,我一定会再一次激动不已地迅速点击查看。”要知道,这份清单是1979年写的。瑞秋表示,虽然大家都有自己的行李箱,可她就是非常好奇名作家是如何打包整理的,好像其中隐藏着能写出精准犀利文字的关键线索。
狄迪恩草草记下的打包清单一直在瑞秋的脑海中浮现:两条裙子、两件针织衫、香烟、波旁威士忌酒、香皂、卫生棉条、马海毛披肩、婴儿油以及阿斯匹林等。这份清单不仅在社交平台上出现过,还时不时地被各类杂志提及,甚至是酒店博客,并常常伴着标题:“你也可以像琼那样整理行李!”
对作家与艺术家生活方式的好奇,其实并不会得到什么惊天动地的答案。实际上,人们爱“偷窥”别人的生活方式,花好半天时间看别人的vlog,某种程度上是希望自己从紧张琐碎的日常生活中挣脱出来。
瑞秋说她更喜欢读另一部关于创造力女性的作品——《工作中的女性:巴黎评论访谈录(第二辑)》(WomenatWork,VolumeII:InterviewsfromParisReview)。本书的编者、《巴黎评论》(该杂志在其65年历史中仅有两位女性编辑)的艾米莉·内曼斯(EmilyNemens)在介绍中写道,扩充这一女性系列访谈是她在2018年夏天接手这本杂志之后的一项首要任务。12篇访谈给人新鲜、惊喜感,以及一定的陌生感。她指出,出版于2017年的第一辑都是文坛重量级人物,以西方经典为核心,包括有诗人伊丽莎白·毕肖普(ElizabethBishop),作家托妮·莫里森(ToniMorrison),文学家、学者西蒙娜·波伏娃(SimonedeBeauvoir),编剧、演员多萝西·帕克(DorothyParker)以及作家琼·狄迪恩等。第二辑将视野扩大,包含拉丁美洲以及美洲印第安作家,以及其他非美国作家,包括多丽丝·莱辛(DorisLessing),爱丽丝·门罗(AliceMunro)等,同时可以看到更多的诗人、剧作家等。最主要的是,这一系列提供了一个机会,让女性用自己的语言来定义理想与抱负。内曼斯指出,所有《巴黎评论》的访谈录都是基于访谈双方的合作,在一问一答中会产生一种化学反应。这些访谈的时间往往很长,氛围轻松愉悦,受访者有充足的空间。这样的访问绝不会仅仅只是摘引片段或是快餐式的。
再度回到狄迪恩的打包清单,瑞秋表示她会一直想要点击查看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它的生活性与纯粹性,不受个人判断以及总结的影响。这是狄迪恩亲手写下的,就像是我们也会抓起某张熟食收据,在其背后随手记下旅行所要带的物品,担心是否会忘记什么。这种直截了当就像是狄迪恩在《巴黎评论》的访问中提到,最佳的写作形式感就是“在晚餐前的一个小时,小酌一杯,然后回顾一下今天我所做的事”。有趣的是,卡瑞在他的作品中对狄迪恩的描写也主要摘自《巴黎评论》的访谈,或许他也意识到了,未经过加工的语言才是最有力的,赋予了我们与他人交流的机会,身临其境去感受他人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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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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